先大大人恭毅公构楼于宅西之隙地，匾曰“藏书楼”。时岁在成化丁酉，思年才十有一。越六载而公亡，迄今则思年二十有七矣。晨夕登眺，见楼之风景不殊，公之图书具在，不能不惕然有感也。谨绎先公之志而为之记曰：

　  造化藏用而显仁；君子藏器以待时。楼之义固有取尔也，而公之志其有寄乎哉？

　  公自幼好学，至老读书不倦，以故架有邺侯之富。前此未尝有此构者，以志在天下国家，将以其所诵读者大用于当日也，至是知其已矣，乃即是以寄卷藏之意焉。

　  楼位南面北，四围层峦叠嶂，环向拱揖，而是楼独当风气之中。址亘数十步，制植若干楹，左右置书充栋，虚其中以设香案，朔望必盛服北拜，若伏阙下，而抒忠悃者。一启户，则西方望先人丘垅，而图报褒赠之恩。至遇月朗星稀之夕，尤必凭栏四顾，察天象，以占朝廷之治乱何如，若星辰之躔度有常，不觉发为吟咏，不尔，则为之不安寝者竟夕。所谓处江湖则忧其君者非欤？若夫枕栖泉石，漱吐烟霞，以诗酒与文人墨士相征逐，于焉考古论今而不觉其倦，则又似乎后天下之乐而乐者矣。呜呼！乐者，公之时也；而忧者，公之志也。“广漠野人”之号，焉知非莘野耕夫之意，谓川钓叟之思哉！特其归老乞休，时不及展，故名其楼曰“藏书”。盖将以其未尽用者，贻之后之人也。

　  呜呼！公之志抑何深且远哉！昔有宋宗公泽者，博雅君子也，共以所积之书移置故居之僧舍，题曰“藏书山房”，将贻来者，供其无穷之用。而苏子瞻记之则曰：“此仁人之心也！”其公之谓乎？后之尔祖者，登斯楼也，抚斯景也，尚其乐公之乐，而因以忧公之忧，斯其善继人之志也哉。

　  时弘治甲寅季秋之吉。（选自《南閤章氏宗谱》）

南阁章纶²故居（张晓月摄）乐清市文物保护所提供

注：

1. 本文作者章九思（1467-1552），字可睿，号少涯，章纶孙，乐清南閤人。明正德五年（1510）举人，曾官袁州（今江西宜春）同知。本文作于明孝宗弘治七年（1494）。

2. 章纶（1413-1483），字大经，号戆夫，乐清南閤人，明正统四年（1439）进士，官至礼部侍郎。文中藏书楼在章纶故居西首，建于章纶归田后次年，即成化十三年（1477）。章纶在《万卷图》中云：“要学贯今古，群书在搜求。积累万卷馀，藏之起书楼。牙签三万轴，一一插架头。经史与子集，百家书亦周。洋洋溢几箧，可与秘府侔。屋积至充栋，车载会汗牛。”《浙江近代史丛考》亦言章纶藏书多。惜楼毁于清顺治六年（1649）十一月兵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