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籍名人
布衣诗人何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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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  何白(1562-1642),本名守白,字无咎,号丹丘,晚年又号鹤溪老渔,乐成人,后随父迁居郡城。因曾住乐成丹霞山下,人称丹霞先生。何白是晚明时期温州的著名诗人和散文家,又善书法和绘画,人称诗书画三绝。何白著有《山雨阁诗》《榆中草》,晚年自订诗文集《汲古堂集》及续集。钱谦益选编《列朝诗集》,选收何白诗十一首。沈德潜编《明诗别裁集》,也选何白诗七律《淮上归兴》。

   何白小时家贫,但天资聪颖,五六岁即跟祖母学诗。他的祖母是乐清著名隐逸诗人李经敕(号后峰)的胞姐。何白曾在《李后峰先生传》中追忆说:“白五六岁时,间就祖母宿,每天明,祖母从枕上授白诗数章,或对句一二联,已而谓曰:‘此诗汝舅祖后峰翁所作也,汝聪明,他日亦能继翁作此否?’白虽童而骏,而精神意气亦稍稍知响往。”自小立志做舅祖那样的人,自述“年十五六岁辄能操笔为诗歌,刻烛累千余言,淋漓自喜”。二十岁时,永嘉县令陈景才因爱何白之才,同他结为忘年交。后在温州府衙为小史(本指在官府中供奔走的小差役,此处所指当为书记员),时任温州府学教授的武陵人龙膺(字君御)十分赏识他的才华,特为他举行加冠礼,钱谦益编《列朝诗人小传》记载“为加冠,集请名士赋诗而醮,为延誉于海内,遂有盛名”。何白和王光美等结白鹿诗社,请龙膺担任社长。万历十七年(1589),龙膺调任南京国子博士,不久何白亦往南京。陈景才永嘉县令任满移官长洲(今江苏苏州),招他同往。一次,苏州人吴叔嘉在虎丘宴集海内词客四十余人,并即席分韵赋诗,因何白最年轻,又来自温州,颇加轻视,故意以七言排律八齐韵难他,何白得韵,片刻立成百韵,轻松夺冠,举座皆惊。从此,何白诗名大炽。

   何白虽无科名,一生不曾为官,以布衣终,但四十三岁之前,曾长期在外漫游,或任幕僚,到过许多地方,足迹几遍半个中国,阅历很广。所到之处,多与名士交往唱酬,王世贞、吴国伦、陈继儒、胡应麟、潘景升、汪鼎父等都是他的朋友。他的好友陈继儒这亲描写他:“先生雅好奇游,尝赋两京,溯三楚,高阳池畔,天柱峰头,流杯尚旋,题名未藓。已而入潼关,搜访秦宫汉阙,复从大将军出猎沙碛中,眼闪电光,弓鸣霹雳,拥紫貂裘,啖葡萄酒,醉草军书、露布数十通,洵豪举矣。”这样的经历,自然影响到他的诗文创作,何白诗歌题材广泛,就和他的这一经历有关。他的一些诗反映了当时现实社会,如乐府诗《门有车马客行》记述了甲午年(1594)洛阳饥荒人相食的悲惨情景:

     门有车马客,兴言发洛阳。肃客出门枢,暂为停高箱。长跽问客,亲故今存亡。

     客语未及对,含膝先露裳。昔亦一洛阳,今亦一洛阳。今日洛阳道,萧飒交悲凉。

     藜蒺袭通衢,白骨纷横。父子相啖食,兄弟为豺狼。刲肉以当醢,析骸以充粮。

     百里无人烟,落日寒苍苍。天道有崇替,人事固难量。送客出门枢,引领岐路傍。

     反顾不能言,哽咽独摧伤。

   又如古风《溪翁行》记山民的困苦:“溪田薄收少生计,刈薪卖谷完新税。春来月出不闻歌,昨朝社饮无人醉。”社饮无人醉,和前人“家家扶得醉人归”的诗句描写的情景刚好相反,反映了其时民生的凋敝。《大水叹》写浙南沿海台风过境造成的灾难也极为触目惊心:“长风拔木雨翻盆,一望千村唯白水。近间昆阳半为沼,北港居民净如扫。”《督邮行》写城市里官吏横行敲剥欺压小民:“莫令足迹入城市,督邮伍佰怒气粗。督邮索钱犹自可,伍佰苛求急于火。谁言城市无人行,夜半中逵犹哭声。”

   何白诗作数量甚多,不算已经失传的《山雨阁集》和《榆中草》,仅今存的《汲古堂集》及续集中,就收诗近两千首。他的诗作,像上面说的那些直面现实社会反映民生疾苦的诗外,有许多是纪游写景咏物,写与友朋交往。他的纪游写景诗常在记述行迹、描写景物中寄托感慨,如被选入《明诗别裁》的《淮上归兴》:

        淮泗秋风动地来,月明如水雁声哀。

        南经伍员吹篪市,北眺曹公较弩台。

        归路常香菰米饭,佳期已负菊花杯。

        愁闻烽火连东北,极目浮云黯未开。

   何白所处的时代正是明朝衰落之际,万历后期,明清之战的帷幕已在东北拉开,此诗尾联说“愁闻烽火连东北”,就指这个。

   何白交游广泛,集中赠友、送别、怀人、会饮、唱和、庆挽之类的诗作甚多,涉及的人达六百多位,这类诗大都写得情真意切。他还善于学习古代乐府诗和南北朝民歌,写了不少乐府诗和竹枝词;善于从民间歌谣和故事传说中撷取题材,如在诗中写孟姜女故事,写家乡的龙母传说。何白到过大西北,写过不少边塞诗,这是温州诗人中所少见的。他又是书画家,因此也有不少题画之作。何白43岁以后回乡隐居温州西郊几十年,后期之作多田园诗和闲适诗,诗风走向平和。

   何白以诗名世,但他的散文成就不亚于诗歌。他的散文,无论是写人纪事还是状景,都非常生动。他的人物传记受司马迁的影响甚深,注重细节描写,刻画人物栩栩如生,其代表作《李后峰先生传》《方汤夫传》《项季舆传》里都有十分生动的细节描写。何白的散文以游记《雁山十景记》为最有名,可与李孝光的《雁山十记》相媲美。这组游记分写雁荡山的十个著名景点,篇篇精妙,十分传神。如《能仁寺》写能仁寺的环境特点:“兹寺四山映带,若剖千叶青莲中,而建宝王刹,故自沉沉幽邃。”《梅雨岩》写雁荡山西外谷乌桕之美:“从长[山敫]yăo)原入山。长[山敫]yăo)沙土荦确,原隰树乌桕动以万计。时初冬,桕叶著霜如丹砂,笋舆穿红叶间二十里,衣袂皆紫,若驭冷风从天台赤霞中经度也。”《大龙湫记》从读朱谏《龙湫志略》而向往大龙湫、前后三至而总觉不像朱谏写的那么好说起,然后写某一天:

     万历丙戌冬,余偕东吴朱在明撰杖往。晚至能仁寺,大雨陡作,夜分乃已。

     五鼓,枕上闻谷风水声,若百万戈甲相摩戛。余趣诸君行。凡三里,至

     锦溪。溪石如砥,纹理璀璨,碧流寒驶,阳景媚之,光益莹澈。清沙的皪,

     绿蒲丰茸,班鳞文雉,上下若乘空,信如白地明光,五色纂组耳。山阒寂如

     太古,微闻石上柱杖声。稍进,山翠益逼眦。天无游氛,不云而雨,已乃知

     湫水溅沫也。再行三里许,一峰当中流,上千数百仞,垂杪而岐曰剪刀。

     厓亦陡绝雄拔。小立,寒岚凄清,益衣而进。谷转,耳根渊渊若闻辗万毂过

     驰道中,足底踬踬为动。客皆大叫称绝奇。仰见瀑流与风相鼓翕,俄顷万态,

     忽中为风所遏,半壁袅娜久不下。忽风从下揭,辄夭矫若玉虬腾掷空外。忽

     劲如万镞注射,人急走避讵那庵,瓦沟若跳千斛珠,檐端悬溜如秋雨。亭午

     风稍和,日脚穿云罅,斜映高壁,彩虹数道,绚烂炫睫。余偕诸君扶掖憩

     后。厓中刳若半瓠,瀑布前挂,水色与日色相荡摩,如坐石齐奴紫丝步障中,

     视人面咸有异色,作青红荧荧不定状。朱君屡引觥船递酹,客咤为生平奇观。

     余于是知荡南先生[朱谏]言非溢,犹恨其不尽究也。

   这样的文字的确如宋代诗人梅尧臣所说“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”,非大手笔莫为。

   除了散文,何白的书画艺术也不俗,清初周茂源有诗咏何白书画:“丹丘书画兼擅奇,张颠草圣虎头痴。”称颂他的书法如张旭、怀素。《画史会要》说他“山水得方台笔意,清老和尚,竹石亦最秀润”。他的书画作品,今存《书谱》临本、《水帘谷诗轴》、《兰石图》等。何白还有草书《募修雁山净名寺疏》,道光丙午(1846),孙衣言曾在乐清大荆孟氏家见过,孙衣言评说此件“横恣特甚,想见其兀傲军幕、酒后叱咤之概”,“以予视之,独爱其横恣为山人本色”。

附:《汲古堂集》明萬曆刻本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和《汲古堂續集》清抄本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:

         《汲古堂集》明 萬曆 刻本 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1

         《汲古堂集》明 萬曆 刻本 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2

         《汲古堂集》明 萬曆 刻本 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3

         《汲古堂續集》清抄本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1

         《汲古堂續集》清抄本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2

         《汲古堂續集》清抄本(藏浙江大學圖書館)书影_3